没有电影的人生毫无意义——

　　《痛苦与荣耀》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手记

　　观影汇网站报道 www.guanyinghui.cn 西班牙著名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新作《痛苦与荣耀》在今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奖”提名，男主角获得了戛纳最佳男主角，影片将在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与戛纳保持“零时差”。

　　抢票“现场“可谓没有硝烟的战场，选座界面在短短数秒内全“红”——售罄，即使每日的排片场次都是半夜23点，也依旧浇灭不了抢票者的热情。对于没抢到票的影迷，在电影节闭幕前夕，于各大平台“蹲票”，似乎成为唯一的出路。而有幸观赏到该片的影迷，也发出一致好评，不仅满足了自身对影片的期待，甚至还发现了在阿莫多瓦过往作品中看不到的惊喜。

请你一同进入阿莫多瓦的私人影像

　　大师走下神坛：横跨32年，完成自我审视

　　阿莫多瓦拍了30多年的电影，曾创作过《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欲望法则》、《不良教育》等佳片，后两部和《痛苦与荣耀》构成“导演三部曲”，横跨32年，完成了其自我的审视。他过往的作品常常充斥着暴力、毒品、酒精、性等，风格大胆而强烈，色彩浓烈而饱满，充满挑衅和攻击性。他独树一帜的奇思妙想让“阿莫多瓦的作品”成为了一种大师标志，胜过任何言语。但《痛苦与荣耀》中阿莫多瓦从神坛走向了人间，他毫无保留地向世人展现了一个暮年创作者的痛苦，饱含了他对母亲和爱人、艺术和记忆、过去和现在、衰老和疾病的理解。同样高龄的著名英国导演肯•洛奇在放映后泪流满面。这也许是观众最接近导演灵魂本身的一次对话。

　　主演安东尼奥·班德拉斯的造型和服饰都像极了阿莫多瓦，片中主角的公寓也是阿莫多瓦的真实住宅，不少衣服也是从导演衣柜里取来的。

　　熟知阿莫多瓦的观众可能会担心这是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毕竟他已年届七旬。让观众欣慰的是这部作品几乎包含了他创作的所有元素，虽然影片充斥着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但终究它不是悲伤的，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你能感觉到那股娓娓道来的暖流，一点点向你展现他的欲望、悔恨、挣扎、蜕变——他的本真，阿莫多瓦游刃有余地讲着一个像“他”的故事，没有炫技，有的只是那份成熟的、审慎的人生冥想。

上瘾：毒与性

　　泳池底部绝望的男人正是影片的主角萨尔瓦多 (Salvador Mallo) ，他的名字包含了阿莫多瓦 (Almodóvar)(导演) 名字里的所有字母，似乎有意暗示着这是一场蓄意图谋。

　　而影片中，这位备受身心折磨的晚年电影导演——萨尔瓦多，有耳鸣、膝盖疼痛、食道肿块等生理疾病外加精神抑郁，每天得捣碎一堆药片混水喝下去，有时食道肿块会让喝水也能有呛死他的致命风险。年届衰年，似乎除了“痛苦”并无“荣耀”……

　　一次机缘，萨尔瓦多30年前拍的处女作被电影资料馆重新修复，准备再次展映。他找到当年电影的男主角阿尔贝多，想拉他一同去展映，虽然他们之间积怨许久，阿尔贝多曾在片场吸食毒品被萨尔瓦多嫌弃，几十年没讲过话。

　　讽刺的是，他们之间又因为萨尔瓦多想第一次尝试海洛因而消解了隔阂，而多年前他未果的恋情也因为毒品而终结。他和毒品的关系从终结到开始，从开始到上瘾，那萨尔瓦多为何会上瘾自己曾经痛恨的毒品呢？

　　毒品是处于“中年危机”的萨尔瓦多逃避现世的一种方式，或者是可以更接近于自己曾经有毒瘾恋人的手段。他的避世和常年积累的自卑从展映前逃跑就可以看出，他说“我的人生，没有电影毫无意义“。那么这30年，他没有创作灵感，曾经的辉煌又一去不复返，只留下疾病缠身、神经敏感的年迈躯体，这种痛苦是长期且深入的。虽然优秀的组织者想出了外放电话的方法让他和现场观众交流，他倒是把演员阿尔贝多过去的毒瘾经历分享给了观众，这一刻“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随后，他以自己过往的经历为蓝本，请阿尔贝多表演其创作的单人独幕剧《上瘾》，关系才算有了修复。不大的剧场里，萨尔瓦多昔日的恋人在观众席上忍泪鼓掌。他们终究还是相见了，他们拥抱如久别重逢，吻别如一见钟情，只是沧海桑田，恋人有了新的生活，萨尔瓦多也拒绝了“过夜”的建议，深情地放下，体面地道别。

　　毒品给了萨尔瓦多暂时舒缓痛苦的快感，唤起了他美丽温暖的童年回忆，他想到了坚强的母亲、家的山洞、不认字的邻居和那难忘的同性肉体……

　　儿时的萨尔瓦多亲自教授给“山洞家“修缮的帅气工人写字。在第一次见到工人洗澡时的裸体后直接晕厥和发烧，这是比起生理痛苦更让他受折磨的想法——对于成年同性的欲望上瘾。他的痛苦来自于自己竟然发现了这个“最初的欲望”，而且他还希望被别人接受。

　　工人想成为一名画家，他为萨尔瓦多在纸板上完成了一副肖像画，成为了萨尔瓦多终身的收藏品。而片中“工人小哥性启蒙了萨尔瓦多”部分内容，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导演本身公开的同性恋的身份，还有他作品中历来对性少数人群和女性角色的慷慨。

和解：痛苦即荣耀

　　童年的回忆中，明媚的阳光，潺潺溪水，小萨尔瓦多陪母亲（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洗衣服。

　　即使搬到山洞居住后，没有屋顶的家也显得温馨宜人。

　　母亲的去世是萨尔瓦多面临的最大痛苦之一，也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许多作品都对其进行了讨论。萨尔瓦多的母亲和儿子平淡且详细地讨论自己的埋葬方式，还不许他把自己写进剧本里，“因为邻居不喜欢“，心碎却幽默的细节。

　　真实世界中，导演阿莫多瓦的母亲在《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上映不久后去世了。最后，影片中的萨尔瓦多说：“很抱歉，我不是你期待中的那个儿子。“导演本人和角色萨尔瓦多合二为一，达成了与自己和母亲的和解。此时痛苦融入生活，荣耀由此生成。也许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本身就是每个人最大的荣耀。

　　别人对老萨尔瓦多来说可能就是滋养艺术细胞的存在，他以自我为中心，别人很难与之沟通，导演也对自我做了悉数批判。但萨尔瓦多必须与不喜欢的自己和解，迈出新步伐。

　　萨尔瓦多之后主动放弃了毒品转而接受正规的医院治疗，他放下了曾经的爱人，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也是母亲儿子的事实。他面对了自己不愿正视的弱点，做到了真正的和解。

　　《痛苦与荣耀》以打乱时间线的叙事方式，现实交织过去，虚虚实实，阿莫多瓦用依旧浓烈却不张扬的色彩和返璞归真的情感回忆了自己的一生，自我剖析了创作者的心路历程，做了一次人生冥想，用滋养代替反叛，从激进走向成熟。

　　影片的最后，随着镜头的缓缓拉出，我们看到了小男孩和母亲身旁的话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萨尔瓦多又拍电影了！那些都是演员啊！

　　那阿莫多瓦的下一部电影还是指日可待的，毕竟，他都说了，“没有电影的人生毫无意义“。